容瑾的意识逐渐抽离,肩上的重负一旦卸去,他这眼睛就跟刷了浆糊一样,怎么也睁不开。
洛凤仪看着那绝美的睡颜,轻轻叹了口气。
“不,我不是个好人。”
除了自己的烂赌鬼老爹,容瑾还从未参加过任何人的葬礼。事实上他老爹那个也不算葬礼,仅仅是在警察局里一间庄严肃穆的办公室里,接过对方的骨灰盒。
离开澳门前,他把骨灰盒扔进了大海。
为了参加蒋玉轩的葬礼,他特意买了新的西装,把自己从头到脚裹得一身黑。蒋玉轩死于难产,给洛凤仪留下个儿子便撒手人寰。那天容瑾赶去医院,看到洛凤仪跪在停尸台边上,一拳接一拳地砸地,将左手砸得鲜血淋漓。
他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来安慰对方,只好陪他一起跪着,用尽全身的力气抱住对方的胳膊制止他自残。上一个周末大家还在欢天喜地地讨论着要去瑞士过圣诞节,转眼间却天人永相隔。
蒋家和洛家是世交,两人同龄,青梅竹马一起长大,大学毕业便携手走入婚姻。
在容瑾的认知里,蒋玉轩是个非常善良的人。
蒋玉轩信奉天主教,经常会去教堂做义工。他经营着一家慈善疗养院,只要有时间就会去照顾那些失去生活能力的老人家。不管多脏多累的活儿,他都会亲手去做。
他是法援律师,为每一个需要帮助的穷人而奔走。他管理的白血病儿童基金会救治了成百上千的孩子,那些用于救助的善款,是他在全世界一场一场开慈善募捐会拉来的。就连洛家大宅里养的猫猫狗狗,也全都是他从外面捡回来、需要救治的流浪小动物。
容瑾想不通,这样一个人,为什么却会早早蒙主招宠。可能就像蒋玉轩说过的,他所做的一切并不是为自己,而是为了给洛凤仪积福。
蒋玉轩死后,容瑾没见洛凤仪掉过一滴眼泪。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,不吃不喝,要不是管家急了破门而入,怕是刚出生的洛君涵就要变成孤儿了。
这个坚毅得像一座山的男人彻底垮了,他甚至连参加亡夫葬礼的勇气都没有。容瑾怕他出事,向学校请了假,寸步不离地守着。房子里所有能让洛凤仪想起蒋玉轩的东西都被他藏进了地下室里,连一张照片也不敢让对方看见。
每到夜里,洛凤仪就会走上天台仰望星空。容瑾就默默地守在阁楼的小窗边,陪他一起度过一个又一个孤独而悲伤的夜晚。
如此折腾了一个多月,突然有一天,洛凤仪早早起来刮去杂乱的胡茬,用笔挺的西装将痩削的身体包裹住,来到婴儿房,第一次亲手抱起了自己的骨肉。
“容瑾。”他朝门外轻唤。
容瑾应声走过去。这些日子他也累得够呛,黑眼圈明显地挂在脸上。洛凤仪看着他,嘴角勾起一抹歉意的笑:“谢谢,这些天,让你费心了。”
“我没事。”容瑾眼眶一热。
不知从何时起,他的目光开始追逐洛凤仪的背影。可那个背影旁边总有蒋玉轩的存在,他自知无论如何也逾越不了。他没有奢望,更不敢表露心思。洛凤仪全心全意地爱着蒋玉轩,他根本没有机会。
洛凤仪问:“你几时毕业?”
“明年,不过今年下半年开始,就没有课了……”
“好,到时来公司,做我秘书。”
“嗯?”
“我想多一些时间陪君涵,药厂的事,你要尽快熟悉。”洛凤仪顿了顿,“公司里的人,我信不过。”
容瑾忽觉心跳加速。这份信任来得太突然了,他一时不知该如何描述自己的心情。
“好,我明白。”
“容瑾。”
“您说。”
洛凤仪低头看着儿子,眼底满是宠爱之情:“玉轩才刚过世,你给我点时间,我会给你一个名分。”
“……”
容瑾这才明白,原来自己的那点儿小心思全都被洛凤仪看在了眼里。可洛凤仪说话的时候甚至都没有看着他。所以,这并非一份承诺,而是洛凤仪清楚地知道,如何掌控一个傀儡。
没关系,我不在乎。容瑾对自己说。他需要我,这就够了。
“一切由你做主,董事长。”
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微微发抖。
“容先生,到了。”
司机回头叫醒陷入浅眠的容瑾。
下车裹紧外套,容瑾踩着沙子走到海边,遥望着如墨的海天交界处。海浪拍岸,期间混着水鸟的叫声和轮船的汽笛声,扰得他心绪繁杂。
二十年了,我得到了什么?他问自己。洛凤仪,我替你把公司做上市,我替你养大了君涵,现在连君涵都要有自己的孩子了,可我呢?我又有什么?
突然,他撕心裂肺地朝海面大喊:“我只要你给我一丁点爱!”
远远瞧见容瑾瘫坐到沙滩上,司机立刻跑过去将他扶住:“容先生!你还好么?会不会想吐?”
他以为容瑾喝多了。
“别碰我!”容瑾推开他,起身踉跄着朝车走过去,“回家,我要回家!”
司机赶忙跟上,可却不敢再上手扶他。要是郎九在就好了,司机苦哈哈地想着,容先生从来不跟郎九发脾气。
回到家,容瑾一反常态,不管不顾地推开洛凤仪的卧房门。洛凤仪还没睡,正捧着本圣经就着台灯看书。见容瑾气势汹汹地进来,他摘下眼镜,平静地问:“出什么事了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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